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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日下午的downtown，如同一座鬼城，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就我们几个莫名其妙的游客，偶尔街上驶过一两辆汽车，车里的人和我们对视，彼此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程度又加重了几分。
终于到了那条著名的步行街，还是没几个人。有的那么几个人，也都不很地道，烟鬼，流浪汉，无所事事的年轻人。。。
作为一个被反复洗脑，“自诩地道”的中年WSN，我对downtown确实怀有戒备之心，一看到黑人小崽成群结队晃晃悠悠地过来，我就开始患得患失，后悔没带上这个没带上那个，后悔带了这个带了那个。没办法，我们这个downtown当年曾有“谋杀之都”的匪号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治安严重恶化，不由得我不神经兮兮的。
在一家店铺门口见到了一个流浪汉在乞讨，大概是害了皮肤病，四肢都爬满了白色的厚痂，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从他面前走过，用我广角扫街的好办法，双臂交叉，吊在腰间的相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拍下几张。。。
在街口看到一个流浪艺人在弹奏吉他，长得象萨达姆似的，衣衫褴褛，几件皮箱大概是其所有，在两侧高楼投下的阴影里，蓬松的发须随风飘洒，嗯，绝好的摄影机会，我本能地想。
对待流浪艺人，我没有什么心理负担，直接走过去问他我能不能以他为目标拍几张照片，老萨也很痛快，先给钱，随你拍。要的就是这个爽快劲儿，我给了他一块钱，老萨接过去费了半天劲儿找到自己的钱包装了进去，跟我解释说“风大，怕给刮跑了”。
老萨重新坐下来，问我想听什么曲子，我说随便。老萨说，那我弹一首我自己的歌吧。我开始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拍，老萨开始弹唱自己的曲子。
太难听了，吉他的音都没调准。我有点为老萨感到抱歉。
几个角度都拍过了，再拍就是浪费，老萨还在没完没了地唱着什么。
我停下来，站在和老萨两米开外的地方，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走。
现在就走似乎太失礼了，怎么也该等他弹完了说声谢谢么。
老萨终于弹完了，我走过去言不由衷地说你弹得不错，布拉布拉布拉。。。谢谢你。 老萨问我是不是职业摄影师，我说不是，我拍片完全是业余爱好。老萨说，嘿嘿，每个人都这么说。。。布拉布拉布拉。。。布拉布拉布拉。。。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吧，说着说着，老萨不知从哪里掏出笔来，从吉他匣子里一个什么信封上撕下一小片纸，开始写他自己的名字，地址，EMAIL，网站，布拉布拉布拉，这是一个绝好的拍摄机会，我的本能告诉我，可我没有行动。
老萨讲个不停，我礼节性地应付着，装作有兴趣的样子问他纸片上那几个潦草的字究竟是什么。。。
布拉布拉布拉。。。布拉布拉布拉。。。老萨一再提醒我，如果有机会的话，我们应该合作，他的EMAIL地址就是他的PAYPAL帐号，如果我从今天拍的片子上获得利润，要记得和他联系。。。布拉布拉布拉。。。老萨告诉我他还在某个BAR里演出。。。老萨给我写下了他演出的时间安排。。。老萨希望我有空去为他们拍一些片子。。。我说谁知道呢，我虽然从没想过这个可能，但是，布拉布拉布拉。。。老萨跟我一再地握手。。。老萨给我看他和他太太的合影。。。老萨告诉我他太太是我的校友。。。老萨告诉我她的太太生病了。。。老萨告诉我他现在居无定所，我给他发EMAIL他如果不能及时回复的话希望我能谅解。。。老萨给我看他名片上印的从圣经上摘录的一句话。。。老萨说上帝保佑你。。。老萨问我能不能再给他几个钱。。。
我终于找到机会说谢谢你，再见。
我的同伴问我跟那个流浪汉瞎聊些什么，耗费了二十几分钟。我也说不清到底扯了些什么，只好含糊带过。
糟糕的是，逛到最后，我们不得不原路返回。还差着一个街区，我就开始有点心神不定，我不想再看到老萨，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，我对我的冷漠感到愧疚，感觉辜负了老萨的一番倾诉, 我给他的那几块钱不值得这一切。才几分钟不到，我就已经忘了他的真名，其实也不是忘了，我根本就没记，所以也谈不上忘不忘。
越走越近，老萨在廖廖的人群里一早看到了我，挥着手致意。我偷偷找到那一小片纸，溜了一眼老萨的真名，硬着头皮迎过去，再次握手，道谢，祝福，互道再见。
我估计老萨还在看，否则我不至于后背发凉，套一句老话，“真的被榨出皮袍下的小”来。
再次路过那个害了皮肤病的乞丐，我丢下几张零钞，落荒而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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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没机会处理那些扫街的片子，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不错，至少比我以前的那些要好，因为这些片子真的有故事，一些我不想知道却被硬塞进来的故事。
来不及了，那些片子背后的故事，我没办法装作它们不存在，我也没法装作自己对他们真的很关心，虽然我曾经聆听过他们，但我的爱心真的很有限，那些故事如同钞票上印的序列号，真实而唯一，but who really cares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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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往的人文摄影作品，往往是片子和故事并重的模式，可我昨天的经历告诉我，那不是我的道路。
既然我做不到对片子背后故事的真正关心，我怕是拍不出那些曾经吸引我的那些作品，我不能自欺。 我今后如果拍人文片子，只能另辟蹊径，杜绝故事，拍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，拍出人与人之间的漠然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巨大偶然性来。
下次再碰到被拍摄对象跟我“布拉布拉布拉”，我要学会说不。
这也许就是我今后拍人文片子的路子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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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9-14 05:37: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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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9-14 06:04:05
发表于 2010-9-14 07:47:12
